“吱呀??”
府门洞开，青衫剑客负手而立。
林风面色淡然，周身却隐隐流转着周天境界的浑厚真气，在夜色中泛起淡淡光晕。
“诸位兴师动众，不妨先说说我何处得罪了各位？”
“石老魔麾...
古诗此言一出，满殿皆惊。
连大雍皇帝都微微眯起了眼睛，指尖在龙案上轻轻叩了三下，似是在掂量这二字的分量。招安？这两个字，像是一枚沉入深潭的石子，在朝堂这口百年古井中激起层层涟漪。
徐瑾低垂着眼皮，手中拂尘微动，仿佛怕惊扰了什么。李长庚跪在地上，头颅猛然抬起，双目如血：“古大人！我父死于那萧横之手，尸骨未寒，您竟要招安？！”
“正是因为他死了。”古诗缓缓开口，声音不高，却如钟鸣般清晰，“所以更该冷静。”
他向前一步，衣袖轻摆，目光扫过殿中诸臣：“诸位可还记得，当年寇平大人镇守西北时，曾有奏报称：‘妖城百姓，非叛民，实弃民也’？”
无人应答。但有人低头，有人皱眉，有人悄然握紧了拳。
“朝廷三十余年不闻不问，任其自生自灭。饥荒来了，他们吃树皮；瘟疫起了，他们埋尸成山。而我们呢？我们在京城里庆贺丰年，在太庙前祭天祈福，说这是盛世太平。”
古诗的声音冷了下来：“可就在那样的绝境里，他们活下来了。不仅活下来，还养出了一支能斩杀天元武者的军队，一个能在意志上冲破天地桎梏的首领。”
他顿了顿，看向皇帝：“陛下，萧横不是山贼，也不是流寇。他是被朝廷亲手逼出来的‘天元’。”
御书房内一片死寂。
良久，皇帝才缓缓开口：“你可知你在说什么？招安一个弑杀重臣、屠戮官军之人……朕若答应，天下如何看我大雍？律法何存？纲常何在？”
“正因为天下看着，所以才更要招安。”古诗不卑不亢，“若战，西北必再起烽火。七艘云螭舟败退，已损我军威。若再派大军征讨，耗费钱粮不说，万一萧横真如传闻所言??以意志燃命强行踏入天元之境，那他下次出手，未必只会杀一个李长庚。”
他目光锐利如刀：“他可以杀更多的人。比如……京城里的某一位。”
这话已近乎僭越，可没人敢斥他大逆不道。因为每个人都明白，他说的是事实。
朱梦醒死后，朝廷尚有两位天元武者：一是古诗，二便是隐居多年的兵部尚书秦无咎。但秦无咎早已闭关不出，传言其寿元将尽，能否出手犹未可知。而古诗虽为天元，却从未真正与人交手，实力深浅难测。
换言之，此刻的大雍，面对萧横，并无必胜把握。
皇帝沉默良久，终于问：“你打算怎么招安？”
“赦其过往罪责，封地赐爵，许其自治。”古诗道，“西北三十六州，本就荒芜残破，与其年年赈灾输粮，不如放手让他们自己管。只需每年纳少量赋税，名义上归属朝廷即可。”
“封什么爵？”
“王爵。”古诗一字一顿，“萧横若肯归顺，当封‘北冥王’，掌西北军政大权，世袭罔替。”
此言一出，李长庚当场怒吼：“疯了！你们全疯了！他杀了我父亲，你们还要给他封王？！”
“住口！”皇帝一声厉喝，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，“你父之死，朕痛心之至。但你若再扰乱朝议，莫怪朕不念父子之情！”
李长庚浑身颤抖，终究咬牙伏地，不再言语。
皇帝转头看向古诗：“你不怕他得了势，日后反噬朝廷？”
“怕。”古诗坦然承认，“但我更怕现在就把他逼到绝路。”
“萧横此人，行事狠辣却不滥杀。他在妖城重建秩序，收容流民，兴修水利，甚至开办学堂。这样一个人，若真心想造反，早在数年前便可南下攻城略地。但他没有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因为他要的从来不是江山。”古诗缓缓道，“他要的，只是一个公道。”
皇帝闭上了眼，许久未语。
窗外风起，吹动帘幕，露出一角灰蒙蒙的天空。
片刻后，他睁开眼，提笔写下一道密旨，交给徐瑾：“拟诏。内容按古诗所奏，加一条??召萧横入京面圣。”
众人皆惊。
召一个刚杀了重臣的逆贼入京？这不是招安，这是赌命！
古诗眉头微皱：“陛下，此举风险极大。萧横若不来，是抗旨；若来了，恐生变故。万一他在京中发难……”
“那就让他来。”皇帝冷笑，“朕倒要看看，是他萧横的拳头硬，还是朕这座龙椅稳。”
……
与此同时，西北府。
夜色如墨，残月半悬。
萧横盘坐在城楼最高处，身上披着一件旧袍，那是他当年做山匪头领时穿过的。风吹得衣角猎猎作响，他的脸色依旧苍白，气息仍有些虚浮。
那一战，他确实赢了。
但也几乎死了。
石飞火站在他身后，默默递上一碗药汤：“喝了它。这是用五百年雪参、龙髓膏和三滴凤凰血熬制的续命汤，能帮你稳住经脉，不至于崩裂。”
萧横接过碗，却没有喝，只是盯着那漆黑的药液，像是在看自己的命运。
“你说，我会不会有一天，真的把自己烧干净？”他忽然问。
石飞火一怔。
“就像你说的那样，靠意志强行突破，燃烧生命……我感觉自己越来越不像个人了。”萧横苦笑，“每次运功，骨头里都像有火在烧。夜里睡觉，梦里全是那些死去的兄弟在喊我名字。”
“但他们不该死。”石飞火沉声道，“尤其是邵民蓉下令屠村那天，整个山谷血流成河，连婴儿都没放过。你若不报仇，才是违背本心。”
萧横点点头，终于把药喝了下去。
苦得他皱了眉，却也清醒了些。
“京城传来消息了。”石飞火道，“他们要招安你。”
萧横冷笑：“招安？现在才想起来招安？早干什么去了？当年我们归顺朝廷，换来的是什么？是背叛，是屠杀，是兄弟们的脑袋挂在城墙上示众！”
“但现在不一样。”石飞火认真地说，“这次是古诗提议的。他是寇平的学生，也是唯一一个从始至终反对剿灭妖城的高层。而且……他知道你是谁。”
萧横猛地抬头。
“他知道？”他声音低沉。
“他知道你就是当年那个被招安的山匪首领，也知道你为何离开朝廷。”石飞火道，“他还知道，你之所以一直没反，是因为你还信着一丝‘朝廷会醒’的可能。”
萧横沉默了很久。
最后，他问：“他们让我做什么？”
“封王，自治，世袭。”石飞火一一说出条件，又补充道，“还有一个附加要求??你要进京，面见皇帝。”
萧横笑了，笑得像个疯子。
“进京？去他们的龙潭虎穴？让他们把我剁成肉酱祭李长庚？”
“可这也是机会。”石飞火正色道，“一旦你出现在京城，站在百官面前，活着走出皇宫??那就说明，连皇帝都不得不承认你的存在。从此以后，妖城不再是流寇之地，而是大雍境内一块真正的‘国中之国’。”
萧横望着远方，眼神渐渐变得深远。
他知道，这一趟京师之行，凶险万分。稍有不慎，便是万劫不复。
可他也知道，若不去，西北永远只是边陲废土，百姓永远抬不起头，死去的兄弟们，也将永远背负着“叛贼”的骂名。
“你说朱梦醒临死前，有没有后悔？”他突然问。
石飞火摇头：“我不知道。但我看到他最后一刻的眼神??不是恨你，而是震惊。他没想到，一个他曾亲手剿灭的小匪首，竟能走到今天这一步。”
萧横喃喃：“我不是为了让他震惊才走到这里的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石飞火轻声说，“你是为了一句话。”
“哪句？”
“‘我们也有活的权利。’”
萧横闭上眼，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画面：母亲饿死在雪夜里，妹妹被人贩子拖走，兄弟们在战场上嘶吼着冲锋，倒在泥泞中……
还有那个雨夜，他跪在朝廷门前，求一纸公文还他们清白，却被侍卫一脚踢翻在地。
那时他就发誓??总有一天，他会踏着鲜血，走上这万人之上，让所有践踏过他们的人，仰视他的影子。
“我去。”他说。
石飞火睁大眼：“你决定了？”
“我去。”萧横站起身，望向东方，“但我不是去求饶，也不是去接受施舍。我是去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。”
“你要怎么做？”
“我要让整个京城都知道??”他嘴角扬起一抹森寒笑意，“死人，也能复活。”
……
三个月后，春寒料峭。
一支仅有十人的队伍，缓缓驶入京城外十里亭。
为首一人，黑袍覆体，面容冷峻，腰间佩剑无鞘，剑身缠着一条褪色的红布??那是当年兄弟们上战场前系在臂上的标志。
守城将士认出了那柄剑，纷纷后退。
消息如野火般传开：萧横来了！
朝野震动，百官哗然。
皇帝在太极殿设宴，名为接风，实为试探。
席间，文武列班，刀斧手藏于帷后，弓弩手伏于高阁。整个皇宫，宛如一张拉满的弓。
萧横独自步入大殿，脚步沉稳，每一步落下，地面似有轻微震颤。
他没有带兵器，可所有人，包括古诗，都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。
皇帝高坐龙椅，冷冷打量着他：“你就是萧横？”
“是。”他答得干脆。
“你知道你现在的身份吗？”
“知道。”萧横抬头，直视皇帝双眼，“我是逆贼，是弑臣者，是朝廷欲除之而后快的乱党首领。”
“那你为何敢来？”
“因为我相信一句话。”萧横淡淡道，“‘天理昭昭，报应不爽’。”
皇帝眯起眼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三十年前，您登基之初，曾下诏曰：‘凡归顺之民，不论出身，皆予安置，授田赐籍，永享太平’。”萧横声音渐冷，“可后来呢？您忘了。您派邵民蓉屠村，血洗三十六寨，只为掩盖当年招安时贪墨军饷的秘密。”
大殿骤然寂静。
连呼吸声都消失了。
皇帝脸色微变：“你……从何处得知此事？”
“我从死人嘴里听说的。”萧横冷笑，“每一个被活埋的兄弟，都在地下对我说了一遍。”
“放肆！”一名老臣怒喝，“狂徒竟敢污蔑先帝！来人，拿下！”
话音未落，萧横轻轻抬手。
刹那间，一股浩瀚如渊的气息轰然爆发！
整座大殿嗡鸣震颤，梁柱摇晃，灯火齐灭！唯有他站立之处，一道淡淡的金光自体内升起，映照四方！
天元之威，降临！
所有人心脏骤停。
古诗瞳孔猛缩：“他……真的达到了天元圆满之境？！”
皇帝缓缓起身，脸色凝重到了极点：“你到底想要什么？”
萧横收力，气息隐去，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。
他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羊皮文书，轻轻放在殿中央的玉阶上。
“这是当年招安令的原件。”他说，“上面有您的亲笔朱批，也有三百二十七个归顺山民的签名画押。”
“我要的不多。”他抬头，一字一句道，“第一，为妖城正名，撤销通缉令；第二，归还当年被侵占的土地与财产；第三，公开祭祀死难者，立碑铭耻。”
“若陛下答应，我愿率西北三十六州，岁岁纳贡，年年朝贺。”
“若不答应……”
他环视群臣，眼中寒光凛冽：
“我不介意，让这座皇宫，也尝一尝血的味道。”
殿外风起，乌云蔽日。
仿佛天地，也在等待一个答案。